池鱼初入地府的时候还有些新奇,因为这里的一切和她想象得不一样。比如这里没有判官,没有阎王,更没有传说中阴沉沉的宫殿。无常鬼是有的,却没有画本里说的那么凶神恶煞,总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鬼魂们也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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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初入地府的时候还有些新奇,因为这里的一切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比如这里没有判官,没有阎王,更没有传说中阴沉沉的宫殿。无常鬼是有的,却没有画本里说的那么凶神恶煞,总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鬼魂们也完全没有哭天抢地闹着回人世的,一个个都再平静不能了。
整个地府一片寂静,到确实符合了“死气沉沉”这个形容。
若是在人间的还有冤情遗憾未了,鬼魂就会逗留在死的那处闹腾作妖,经由凡间的修士们处理后事超度魂魄。所以但凡能入地府的鬼其实都是已经了却心愿、清清白白等着上路的。
于是这些在地府门口的魂魄,不管是缺手缺脚、血肉模糊枉死的,还是穿戴齐整,脖子上挂满金银珠宝寿终正寝的,总都十分乖巧,排着队在门口静静等着黑白无常拿着个小本本核查他们在凡间的一生,然后给他们指一条投胎的路。
距离地府入口大约才二十来步路的地方就是一条红色的河流,河上架着一座黑漆漆的木桥,便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
被黑白无常引向桥去的那些魂魄,过了奈何桥就能投胎成人;若是被指往河边,就是要跳入那血河池里投生入畜生道了。
池鱼很多年前走入地府排队等着见黑白无常的时候心里是十分忐忑的,那个时候她还有一部分记忆,排队的时候格外紧张和忐忑,尽管她现在已经记不得是什么缘由致使她带着那种情绪来到地府。
可当年等队伍排到她这里的时候,黑白无常却直接翻起了她身后那人的命簿,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这个“魂”。
池鱼还当这中间有什么疏漏,正想开口与那无常鬼说道两句的时候,不远处的孟婆却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是了,当年奈何桥边还有孟婆的。
孟婆将她喊过去,却也不说话,只给了她一根小小的树苗,又指了指血河池边一块湿软的土地,然后自己就转身往奈何桥上走了过去,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从此这血河池边连孟婆也不见了。
“这是什么交接仪式吗?”池鱼惊讶地看着孟婆消失的背影。
她看了看手中的树苗,又回头看了看黑白无常,却发现方才对她置若罔闻的无常鬼此刻仿佛才意识到她的存在,直勾勾地看着她……手上的树,也不翻阅生死簿了。
他们身后长长的队伍也停滞不前,一起抬头静静看着池鱼,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动作。
这画面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池鱼思考了一下,就在众人的目光下把那树苗埋入血河池旁的泥地里。
这树苗大约一丈长,岔出两个枝桠,枝头末端有两片嫩绿色的叶子,却是池鱼印象里从不曾见过的品种。
当她将最后一捧土拢到树根上的时候,周边的土地上突然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荧光,先是从地面上飘到空中,然后仿佛忽然找到了归处,从四面八方涌到树苗的根部被它吸入体内。
那些红点汇聚在一起,在树干上织出一条条血管一般的纹路,往树枝蔓延过去。它所经之处,树干就更粗壮一些,树枝就迅速生长发芽。待那红点走到枝头末端的时候却也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攀爬到空中又分叉开来,构建出一副枝繁叶茂的壮丽景象。
待到池鱼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丈长的树苗竟在片刻间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身后等着转世的队伍就又开始动了起来。
不同的是黑白无常手中忽然有了一捆红色的丝带,分发给那些鬼魂们。
鬼魂们领了丝带,被指了方向,就朝着池鱼和身边的大树走来,将那丝带往空中一扬,待不知从哪里的风将它吹到枝头挂住,他们就头也不回地转世投胎去了。
池鱼正是十分不解周遭发生的一切,却听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从树干内传来。
“这丝带系着的就是他们的记忆,将记忆留在我这里,便可以无所顾虑地转世去了。”
奈何桥边空旷又寂静,那声音回荡在血河池上悠扬深远,又激不起一点水花。
“所以,”池鱼静静思考了一下,“你是新的孟婆?”
“……”
那大树似乎完全没想到池鱼得到的会是这个结论,一时有些失语,良久才重新开口问道:“吾乃上古不死橓,你叫什么名字?”
“不先生,幸会。”池鱼对着树干作揖,“我叫池鱼,池鱼思故渊的池鱼。”
然后那不死橓突然伸出一根树枝,轻轻在她的脸颊旁扫过,仿佛那老树生出了一双手,此刻正在温柔地抚摸着她。
但她竟不觉得被冒犯。
“你这名字起得不好,奈何桥畔血河池里一条没有记忆的鱼,哪里能算是它的故渊呢?”
被说名字不好,池鱼却毫不在意地笑出声来:“可这血河池里并没有鱼,自然也无故渊要寻。”
“池鱼,原来如此。”不死橓的声音和蔼又温和,再重复了一次,“原来如此。”
它说起话来神神叨叨,又不把话说完,池鱼也不多问,只定定地看着那些随着不死橓“动作”而飘扬起来的红丝带,觉得壮丽极了,全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的魂魄不完整,黑白无常不能给你指一条往生的路。”
池鱼才回过神来:“那我要怎么投胎呢?”
“等。”不死橓道,“等一个机缘。”
*
地府中没有日夜更替,太阳和月亮平等地悬挂在东西两侧的地平线上,互不让步。整个天空永远是暗红暗红的,池鱼有时候会想,这血河池究竟本身就是红色的,还是只因倒映了天空的颜色才生成这般可怖模样。
三百多年过去,池鱼坐在枝丫上整日看着一个又一个灵魂从地府入口走来,驻足在不死橓面前将丝带扬到树枝上,然后或从桥上走过,或跃入河中。
不死橓虽是棵能说话的树,却并不如池鱼想象那般成了精魂就可以化形自由行走,于是她就经常去黑白无常身边看看生死簿,遇到什么有趣的故事就回来念给不死橓听。
亡灵这般多,但有趣的灵魂实在有限,于是大部分时候一人一树只静静地看着日月同耀的天空,一日日没什么变化,好生无趣。
但日子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你还记得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吗?总感觉他这回投胎的时间久了点,好像很久没见着他了。”
其实说很久也并不久,只是因为这少年从前投胎的时间太短了,总是才当着池鱼的面跳进血池里,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他就又排着队从入口处走来了。
从这地府里走过那么多魂魄,只有这个少年能给池鱼留下印象了。
他是第一个在地府里和黑白无常讨价还价的人。
“我能自己选择吗?”
他的一生很短,生死簿上的故事也不多,黑无常很快就翻完了,正递给少年一根红绳,却听少年这样发问。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能入地府的应该也没什么遗憾未了了,那么投胎成人不好吗?这还要选择什么?
场面就僵持在那里。
过了会儿少年将那丝带抽走,放声大笑起来:“十四万七千次,替我记好了。”
然后他大步往河边走去,将那象征着记忆的丝线投入血河池中,随后就要投湖而去。
“等等!”池鱼想出言阻止,既想告诉他那丝带投错了地方,也想告诉他白无常给他指的分明是奈何桥的方向。
但她忽然想起这整个地府除了不死橓,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以至于当池鱼看见那少年向前俯去的身影因为自己出声而停顿一刻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但也仅仅就停顿了一刻,下一瞬少年的魂魄就沉入血池中了。
“有病吧。”池鱼摇了摇头。
“他在偿命。”不死橓说,“一道轮回一条命,他在偿十四多万条人命。”
“可是无常鬼给他指的是投胎成人的道,他这又是何必。”
生死薄不说谎话,这十几万条人命没有记在少年的头上。
那可是畜生道。
蛤虫飞蛾,历一切苦厄,总不得善终。
最初池鱼还笑他想不开,可当他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身前跳下,池鱼心里逐渐变了滋味。
她看不清少年的眉眼,但十几万次一跃而下的决绝壮烈的背影,却深深刻在她心头。
怎能不让人印象深刻。
不死橓如今每根枝头都挂满了丝带,几乎看不出树枝本来的模样。但是池鱼心中只记挂着飘入血河池的那一根。
是怎么样的记忆,叫人不愿带走,也不肯彻底忘记呢?
“喏,他回来了。”
池鱼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地府门口走来。
他从这地府路过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和黑白无常混成了熟人。虽然无常鬼并不会和他主动打招呼,却还是为老朋友行了个方便。
白无常一见他来就示意人群让出一条道,也不查看他的履历了,只叫他直接过。
池鱼哭笑不得:这后门走得真不吉利,叫人早死早回?
但这一次,池鱼在这地府三百零七年里,头一回听黑无常开口说了话。
他的嗓音又尖又沙:“十四万七千三百次,不多不少,够了。”
那少年停下了脚步,却微微歪了歪脑袋,好像并不明白黑无常的话是什么意思。
池鱼摇头,畜生道到底太过磨人心性,怕是跳河跳傻了,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最初是为了什么才主动要求赎罪。
白无常又对着少年指了指奈何桥的方向。
少年仿佛这才五识回体,浅浅勾起唇角笑着说:“这可太好了。”
然后他背对着黑白无常挥了挥手,径直朝奈何桥走过去:“下次再见。”
池鱼看着他消失在奈何桥另一头的身影,有些唏嘘。
她是为这少年高兴的,终于离开了那无穷无尽的畜生道之苦;可她又有些不舍,这地府里唯一的变数也离开了。
“他这一世会是很长很好的一生。”不死橓开口道。
池鱼耸了耸肩,也不知在替谁遗憾:“下次再见的时候,他可没有插队特权了。”
这话说得好像在地府插队是什么天大的福分一般,于是说完池鱼自己先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她又想,这福气别人不要,她还挺想要的。
她真的很想去那长长的队伍里正大光明排一次队,去奈何桥上走一回。
那时池鱼还不知道,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坐在地府河畔高高的树枝上,看着少年从自己眼前走去往生了。
因为在那少年离去的二十年后,人间那年正月十六的这一天,不死橓的树干前突然浮现出一颗绿色的晶体,飘至池鱼眼前。
池鱼想伸手去抓,手却从那晶体上穿了过去。
“这是我的树芯,我可以将它制成一个供你在人间走动的躯体,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帮我在人间做一些事情。事成之后,我就散尽一生修为,送你入轮回。”
“好。”池鱼答应得干脆。
不死橓愣住了:“你也不等我说完是什么事情,万一是坏事呢?”
池鱼又笑了。
她许久不曾笑得这般灿烂。
“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离开这里,我都愿意一试。”池鱼说,“况且……树老头儿,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