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网吧生意兴隆，刚放学的中小学生一拥而入，瞬间占领了齐照前后三排的座位。他揉着头清醒过来，被吵得太阳穴突突跳，拎起背包溜了。走之前网管叫住他：“帅哥，晚上还来不？”“嗯。”齐照摸出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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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的网吧生意兴隆，刚放学的中小学生一拥而入，瞬间占领了齐照前后三排的座位。他揉着头清醒过来，被吵得太阳穴突突跳，拎起背包溜了。
走之前网管叫住他：“帅哥，晚上还来不？”
“嗯。”齐照摸出裤兜里剩的半包烟扔到前台。
对方笑着收了。“得嘞，还给你留老位置。”
齐照走出烟雾缭绕的网吧，被夹着雪的寒风刮得脸痛。他其实没睡醒，昨晚通宵到今早八点，去找网管借淋浴室冲澡洗漱，顺手洗了换下的脏衣服；然后提着湿衣服到隔壁居民楼的楼顶晾晒，在楼下街边的面馆解决温饱，再回网吧睡觉。——这半个月来他都是这么过的。
只不过今天他睡了不到五小时，就被那群小兔崽子吵醒了。
其实，没成年捡了别人身份证进网吧的他也属于是小兔崽子中的一员。但他个子高，染着一头花里胡哨的黄毛，社会气息比较浓重，突击检查一般不会查他。
这一年的初春比深冬还冷，街上零星地开着几间铺子，饭馆烟囱冒着白烟，飘来炒饭和羊肉火锅的浓香。齐照拧开路边的水龙头，接了一捧冰水洗脸，提神醒脑效果显著，太阳穴立马不胀了，他甩掉水珠，纸巾擦完脸揉成团投进垃圾桶。
算着时间，离晚上的兼职开始时间还有三小时，可以早点坐地铁去市区逛逛。
齐照在中心广场那一站出了地铁，扶梯以上是另一个繁华世界，夜晚喷泉开着霓虹彩灯，商业街人山人海。
他兼职的地方是广场对街的一家主题酒吧，新店开业，需要两只人偶站在门前活跃气氛招揽生意。
齐照来到酒吧门口，两个西装革领的保安拦住他，“诶，还没开门呢，你干什么的？”
“我来兼职。”
“谁面试你的？”
“姓林……”
“那你给他打电话。”
齐照只好掏出手机，屏幕一亮起，显示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和三条未读短信，全部来自同一个联系人。
他没理，翻开通讯录拨通了备注是林主管的那串本地号码，对面很快接起来。
“谁啊？”
齐照：“我前天来面试过。”
“哦，是你啊。哎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这边找着人了。这不是扮人偶也得培训一下嘛，我没你电话，今天上午就没通知到你，我们已经临时找了别人培训，他们现在都换好衣服准备上工了。”
齐照挂断电话，骂了一句。
俩保安见状，反而邀请他留下，“你来都来了，要不进去玩玩？今晚妹子很多的。”
齐照转身就走。
走过一条街他又想，他该留下的，他还是未成年人，到时候就举报这家营业性质的歌舞场所允许未成年入内，让他们刚开业就关门大吉，再罚一大笔钱，最好是吊销营业执照。
可恶！
齐照一个人生着闷气暴走，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罐上浮现出林主管那张纵欲过度的老脸，他快步上前一脚踹飞瓶罐！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回网吧包夜还太早，说不定那群小学生都没回家。
他在路边长椅上坐下，给那些未接来电的呼叫人回了电话。
“喂。”江奈的声音软绵绵的，仿佛没什么力气。
“你在干嘛，睡觉呢？”他问。
“……小齐！？”听见是他的声音，江奈拔高音量，“你这两天去哪里了？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忙。”齐照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江奈脑子不大好使，没多问，又道，“那你今晚还上游戏吗？”
“我得凌晨去了，你要困了就先睡。”
“好吧。你现在住哪儿啊？你钱花完没，要不要我再……”
“这你别管。”齐照感到不耐烦，心情更差了，找借口敷衍道，“我还有事，你早点睡觉，拜拜。”
他删掉和江奈的通话记录，嘀咕着“婆婆妈妈的烦死了”，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吃晚饭。
刚起身，一张带着打印机墨水味的传单就塞进了他的怀里。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提着红色布袋从他身旁走过，沉甸甸的口袋里是厚厚一叠传单，她就用这样见人就塞的方式，沿街发了一路。
齐照瞟了一眼，没舍得丢。
这是张房地产销售的招聘启事单，背面刊登了各种兼职广告；从餐饮业到汽修厂技工学徒，无所不有。
他坐回长椅上，认真地看了一遍。游泳教练需要游泳证，他没有，排除；奶茶店和快餐店只招长期工，排除；服装店员限女性，排除；电影院倒是在招晚班检票员……
齐照游走的目光忽然被角落一排小字吸引住：
【招聘】临时调查员，工资日结，399/天，包吃住，限男性，体力活儿要求胆子大，联系电话：139xxxxxxxx（胆小体弱者勿扰）
工资日结，399一天？
齐照怀疑自己眼花，重新定睛确认了一次数字，是的，没看错。
他在熙熙攘攘的热闹夜市街上，静静沉思了三分钟，半信半疑地拨出这个139打头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下后接通。
“喂，请问找谁？”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声音，冷清亮丽，算是很悦耳。
“你好，我在传单上看见你们的招聘广告，那个临时调查员，你们现在还招人吗？”齐照问得小心翼翼。
“嗯，招的。”那头的人言语金贵，生怕多说半个字似的，并不像普通接线员或负责人。
“我想问问，调查员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做些什么？除了胆子大年轻力壮外还有别的要求吗？用不用面试？”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当面谈吧。我们的办公室在银光大厦B座19层，你九点之前赶得到的话，就从今天开始上班。”
齐照还想问点什么，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银光大厦B座？
他扭头望向身后一栋高耸的摩天大楼，镜面玻璃反射着街道上的人流光影，不就是这里吗？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首先会设想对方是骗子，齐照也不例外；但他目前很渴望赚到钱，并拥有铤而走险的勇气和决心，所以他罗列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1.他只是去看看，如果有异常就立刻走人。
2.地址在市中心的商圈，即便是骗子，也不敢闹出大动静，反正他腿长跑得快。
事后齐照回想起来，不免感慨17岁的自己太过天真了。
***
晚上九点，大厦高层的办公区多数已经熄灯，走廊间非常安静。
电梯在19楼停下，齐照探出头，左边是窗户，右边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前台，落地玻璃门内坐着一个白领打扮的女人。
应该是这儿没错了。
齐照走过去推开门，正要开口，前台的女人指了指右手边，“面试直走最里面一间。”
“谢谢。”
最里面一间不难找，因为只有这一间办公室开门亮着灯。
门虽然没关，齐照还是礼节性地敲了敲，与此同时他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
一共五个人，四个成年男人，和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
这搭配有点奇怪。
校服女生独自坐在沙发里，身边挤着书包，两手拘谨地放于膝盖上。——难道她也是来面试的？不是说了限男性吗？
沙发旁边有两人背过身站在窗边抽烟，另外两人则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面对面坐着，好像刚刚正在谈话。
齐照的出现使在场所有人回过头，不过多数人并不在意他，只有坐在办公桌里侧的年轻人打量着他，露出微笑：“进来吧。”
极为有辨识度的声音，是接他电话的人。
这人长得……很俏，眉眼明艳，肌肤洁白，嘴唇是浅红釉色——这么出挑的一张脸，如果生在女人身上，她一定是个很有潜力的女人；但男人长成这样，齐照忍不住要揣测对方的人生可能很不幸。
“自己找位置坐。”
齐照闻言，走到沙发边坐下，校服女生转过脸抬眼看他，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又低下头去。
“稍等，我这边处理完了，再解决你们俩的事。”年轻人说完，视线回到了桌对面的男人身上。
齐照总算注意到这第五个人，是一个体型微胖的圆脸中年男子，四十多岁，略微谢顶，戴一副框架眼镜。
“事情经过我在邮件里大致跟您说过了。”他称呼一个比他小得多的对象为“您”。
“我要听你再讲一遍。”年轻人倒是很不客气，“你们文字工作者都很擅长编故事，我要从你亲口讲述的过程中，辨识你到底是在编造，还是在讲一件真人真事。”
中年男子无可奈何地答应道：“也好。”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齐照始终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听到那个故事时，头皮发麻的感觉。
中年男子名叫游尹华，今年45岁，已婚未育，和妻子在老家经营着一家麻将馆，盈利不多——之所以一直开着，主要是由着爱打牌爱热闹的妻子，让她和牌友能够有个时常聚会的地方。
夫妻俩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两间出租公寓，一套在当地重点高中的后校门，一套在闹市区，租金年年涨，价值可观。
生活富足安乐的游尹华，在网络上还有一层身份：他从05年开始，就是知名灵异论坛“招摇撞鬼”的版主。
游尹华学历不高，却读过很多书，文采不错，喜爱研究鬼神玄学文化，曾经还出版过自己的恐怖短篇小说集，在论坛里是响当当的大神级人物。近两年微博兴起，他用论坛ID注册的账号粉丝已达到六位数。
招摇撞鬼论坛里的常驻网民，基本是灵异故事爱好者，以及少量来收集灵感素材的自由撰稿人，偶尔混迹着一些自称是风水先生或捉鬼天师的匿名网友；不过发帖热度最高的总是同一类人——现实中遇到了灵异事件，特来求高手解惑的普通网友。
这些主题贴真假参半，有时间地点均可考证的亲身经历，也有写手炒作胡编乱造的故事；不过真实性并不重要，只要内容有趣大家都乐意捧场。
只是这几年随着新型社交平台的分流，老式论坛逐渐没落，招摇撞鬼的人流量已大不如前，游尹华自己也管得少了。
2011年10月13号，也就是半年前，游尹华吃过晚饭坐到电脑前，照常点开网页，准备看会儿新闻。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周没上过微博了。新闻页面已推送，他晃了眼头条是“23岁年轻女子在出租公寓内离奇死亡，头颅竟不翼而飞”。
他点开标题，趁网页加载时把界面切到了空白页，点击个人收藏书签，打开微博；主页展开时他的账号自动登录完成，右上角自动弹出消息通知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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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尹华一一跳过，首先检查了自己的私信，这七天他共收到了149条未关注人的私信。
他往下拉，其中某一条在第一眼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午夜老师！求求您救救我[泪]我快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