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几片叶子从枝头悠悠飘落。虞念坐在俢昳身旁,接住了即将落于他脸上的叶子,她轻轻吹了口气,叶子很快被呼出的气息席卷着带向远处。虞念看向俢昳。他靠在树干上,正闭着眼小憩,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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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过,几片叶子从枝头悠悠飘落。
虞念坐在俢昳身旁,接住了即将落于他脸上的叶子,她轻轻吹了口气,叶子很快被呼出的气息席卷着带向远处。
虞念看向俢昳。他靠在树干上,正闭着眼小憩,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似乎对眼前这一切无知无觉。
她控制不住伸出手,虚掩在俢昳的眼睛上,看着和栖羽如此相像的脸庞,一阵恍惚。
栖羽,人人称道赞颂的怀光仙君,她的心上人,死于百年前。
遮去眼睛,俢昳和栖羽实在相像。正因如此,她才喜欢看他睡觉,然后轻轻做着这种小动作来自欺欺人,假装栖羽没有死。
微风轻轻吹动,虞念收回手,将吹乱的碎发别至耳后,俢昳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又不像了。
栖羽是一双堪比湖水的清澈蓝眸,眼神总是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连带着脸庞轮廓都柔和起来。
俢昳却不同。
一双暗金色眼眸如同沉入无边黑夜的一轮孤月,他的眼神亦如同那轮孤月,覆着一层清冷孤寂。即使这双眼眸在遇到她以后,里面的光一日比一日多,却还是如同滴水入海,收效甚微。
眼睛的不同,足以让人忽略脸庞的相似。
虞念遗憾叹了口气。
俢昳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虞念的手,才缓缓问道:“阿念怎么了?”
他的声音也和栖羽不同。
栖羽声音清透,俢昳声音则是微沉。
虞念笑了笑:“俢昳,我要走了。”
她已经在这座顺清山停留了半年。
虽说半年对于仙门之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到底还是有些误了正事。方才俢昳小憩时,青妍通过传音铃告诉她,她要找的东西有线索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俢昳看着她:“去哪儿?”
虞念不欲多解释,简单道:“自然是回我原本的地方。”她说着站起了身,转身欲离开,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抓住手腕。
虞念回头,视线自然落向抓她的那只手,有一瞬的出神。
俢昳玄色的衣袖向下滑了一些,露出一截手腕,修长白皙,很是养眼。
栖羽总是衣冠整洁,不像俢昳这般随意,她没见过栖羽的手腕,但大约也是同俢昳的手腕一般好看。
俢昳盯着她:“还回来吗?”
虞念移开目光,随口道:“不回来了。”
俢昳的手微微用力:“阿念,不许走,留下来陪我。”
半年来,他一向顺着她,这还是头一次他如此强硬地逆了她的意思。
虞念有些吃惊,但还是拒绝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
俢昳退让了一步:“那么,我陪着阿念也是一样的。我闲来无事,阿念去哪里,我可与你同去。”
虞念心里浮起一丝微妙的感觉,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句话才是俢昳的真实目的。
她拿开俢昳的手,打量了他几眼:“你想留在我身边?”
俢昳同样打量着她,没有回答,只反问她:“阿念不愿意吗?”
虞念思绪转了又转。
她其实没有想过俢昳在她身边长久陪伴的事。
彼时她路过顺清山,初见俢昳便是他闭上眼靠在树旁小憩,相似的脸庞让她心头一跳,几乎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
她只当这是萍水相逢,也许明日便会离去,不曾想到会在此处停留半年,更不曾想到俢昳会如此坚持挽留她。
她不知俢昳挽留她的理由,但她心知,若是她答应了,他跟着她回天衡宗,迟早会知道栖羽。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瞒他,也不想瞒,与其等到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不如现下就告知他真相。
虞念挑明道:“其实,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你与我的心上人很相像。”
话说的简短,意思却很明白。
她倒是不介意俢昳相陪,但真相揭露,俢昳大抵该放弃了吧?
谁会接受注视自己的人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呢。
但俢昳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他面色平静,看起来接受得很快。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又一次看向虞念的手,语气淡淡:“原来阿念遮住我的眼睛,是因为这个。”
虞念愣了一下:“你在装睡?”
俢昳却不答,慢悠悠站起身来,袖口自然滑落,遮住了露出的手腕。他低头看她:“既然阿念有心上人,为何不去见他,反而在我这里驻足许久?”
虞念想到栖羽,心里一痛,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垂下眼眸:“见不到。”
俢昳紧盯着她,看破了她心中所想,目光灼灼:“他死了是吗?”
虞念仍然没有回答,但脸上神情已证实了他的猜想。
俢昳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唇边竟然扬起一个笑,问道:“阿念是将我当做他的替身了吗?”
虞念抬眸,忽然觉得此人很不一般。
以往那些人得知真相,或恼怒,或冷漠,或犹豫。只有俢昳能坦然地主动提及,他到底在想什么?
俢昳继续问:“阿念,我和他有多像?”
虞念诚实道:“遮住眼睛,很像。”
俢昳神情看起来毫不在意,懒懒散散地开口:“既然阿念是因为我与他相像才留下来,那么,我若做他的替身,便能陪着阿念了?”
虞念多看了俢昳几眼,对于他的执意相陪感到意外,忍不住道:“你甘愿做一个替身?所图为何?”
俢昳定定望着虞念,回道:“阿念剑术精妙,我势弱,想求阿念庇护。”
原来这就是他挽留的理由。
俢昳继续道:“何况这些时日,你我二人不是相处甚好吗?”
俢昳说的不错。
他们确实相处得很好,这也是她不介意他相陪的原因。
无数个日升日落,她练剑,他坐在树下看她。她练累了,去找他说话解闷,他便安静地听,偶尔回应几句。两人从不起争执,日子平静却并不寡淡。
“至于替身。”他顿了顿,笑容平和,丝毫不见屈辱,“可以,我做。你我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虞念承认,她对俢昳的说法心动了。
这百年来她在无数人身上流连过,但凡与栖羽有一分相似,都会引得她驻足停留,小到一根白玉簪一身白衣,大到相似的五官。
她并不喜欢那些人,仅仅是借着他们来追忆栖羽,然后在离开之时赠予凡人黄金白银、散修仙器灵石作为补偿。
就像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梦,短则一日,多则数月。
而俢昳是让她流连最久的人,足足有半年。
此刻,他主动提及肯做替身,着实让她难以拒绝。
无数个夜里栖羽都会入梦,他在她怀中咽气消散的情形一遍遍折磨着她,她很需要一个人来自欺欺人,以此获得内心片刻的宁静。
至于俢昳所提的庇护——她初见他时便暗暗探查过他的力量,是很纯净的灵力,并非什么妖魔邪物,她熟知仙界位高之人,从未听过一位名俢昳的仙君,料想他应是什么无名散修。
以她的修为去庇护一位无名散修,的确不难。
虞念生出兴趣,多了些耐心,进一步试探道:“可你的眼睛与他并不像,连带着整张脸也不像了,你若是做他的替身,需得白绫覆眼,如此,你也愿意?”
俢昳淡淡一笑,指尖灵光一现,变出三指宽的白绫,递向虞念。
个中意思已再清楚不过。
虞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白绫。
这件事称得上你情我愿,她似乎没什么好拒绝的。
栖羽已经算身形高挑,而俢昳比他还要略高一些,她需踮起脚尖才能将白绫覆于他眼上。俢昳察觉到身高差距,很体贴地微微俯身。
虞念很快为他覆好白绫,遮住了那双独特的暗金色眼眸,并在其后打了个结。
她看着白绫覆眼的面庞,又恍神了一下,还未说什么,俢昳先开了口:“看来的确是像。”
虞念回过神来,收手离开,视线不经意划过俢昳的领口。
他玄色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些,俯身的姿势正好能让她顺着修长脖颈看到下面一截弧线美好且精致的锁骨。
与栖羽的守礼不同,俢昳举手投足间,会带着些不经意的色气。
是好看,是勾人,但是……
她的心里只有栖羽。
虞念顿了顿:“记得把领口拉好。”
栖羽一贯持重,断不会如此散漫随意。
她退开几步,正色道:“你既肯做他的替身,我也不会让你吃亏。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虞念,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事,我可尽力满足你。”
俢昳无声地勾唇而笑,拉好领口,遮住了那截锁骨:“虞念。原来阿念的名字是这个。”
他重复她的名字,低哑声音莫名地让她心尖如被羽毛拂过,但羽毛轻软,痕迹刹那便已消散。
虞念转身:“走吧,我带你回去。”
她双手简单快速结了一个印,脚下立时风势大作,将地面青草压得弯下腰去,她借着风势凌空而起,对着俢昳道:“会御风吗?”
俢昳心念一动,答:“我修为不精,若距离过远,大约难以坚持。”
虞念无奈,向俢昳伸出了手。
俢昳玄色的衣袍被虞念引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白绫垂下的两根带子也在风中凌乱飞舞。他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回头看了一眼顺清山,才迎着风势搭上虞念的手。
立于凌空的少女一身清冷白衣,部分黑发用一根洁白漂亮的羽毛别起,露出光洁额头,其余则自然披散在身后。
她的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腰身纤细,双腿修长,比例完美,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绝色——
亦是他的心上人。
先前俢昳告诉虞念的理由,自然是骗她的。并非什么势弱想求得庇护,而是他喜欢她。
他不坦白心意,不过是怕错失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俢昳想争一争,想将她据为己有。
哪怕是作为那个人的替身又如何?替身也是可以上位的。
现在她还不喜欢他,还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但是没关系,逝去之人总有一日会化作虚无,逐渐被模糊淡忘,唯有眼前人才最真实清晰。
终有一日,她会爱他。
终有一日,她的眼里会只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