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工作多年的童欣回家奔丧,因为工作忙难请假,又距离远,等赶回老家,只赶上了奶奶下葬。看着哭天抢地、嚎啕大哭的大伯、二姑几人,童欣没有一点流眼泪的冲动,在她的印象里,奶奶又凶狠又刻薄,从来都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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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工作多年的童欣回家奔丧,因为工作忙难请假,又距离远,等赶回老家,只赶上了奶奶下葬。
看着哭天抢地、嚎啕大哭的大伯、二姑几人,童欣没有一点流眼泪的冲动,在她的印象里,奶奶又凶狠又刻薄,从来都是偏心其他孙辈,唯独刻薄她。
更何况她奶奶还做了一件让她这辈子都不能释怀的事,那就是藏了她的大学通知书,使得她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
当年,她还想复读,却被奶奶以爷爷病重需要医药费,没钱作借口,禁止她再复读。
她一怒之下远走他乡,在外面自己一人打工赚学费,重新复读高考,哪知这次奶奶更狠,直接去学校更改了她的志愿,明明是能考中重点大学的分数,最后落得去了一个二流的大学。
奶奶还义正言辞地说:家里没钱,供不起读那么贵的学校。还是这个学校好,你分数高,进去直接免学费。
即便再心有不甘,但迫于现实,童欣还是去读了这个大学。
当初奶奶辩解说是为她好,可看着奶奶欢天喜地送她小孙子去读名牌大学时,童欣知道奶奶是故意的,就是不想童欣压她疼爱的小孙子一头。
但此时此刻,奶奶这小孙子童浩抱着灵位,脸上没有一点难过之情,奶奶您这个小孙子,可真是白疼了呢!
接下来,童欣因着是孙女,也没能参加完全程,被长辈们要求回避了。
傍晚,厨房里烟火缭绕,充斥着锅铲乒乒乓乓的响声,童欣的父母忙前忙后地做饭;客厅里香烟味缭绕,麻将声搓得啪啦响,是大伯、大伯母、四叔他们在打麻将,其余的人都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玩手机,一边嗑瓜子唠嗑。
一如往年,她爸妈只有操劳干活的命,大伯他们一行人回老家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像她的爸妈就应当为他们忙前忙后。
童欣去厨房帮忙,被父母以她赶路辛苦的缘由,给推了出来。她只能坐到沙发上去,当个闲人,跟表弟堂弟们一块挤着看电视。
二姑是个高调的性子,一如往常过年时那般,又炫耀起了自己女儿嫁得好,又给她买房买车买衣裳首饰之类的话,大家都听得耳朵起茧子,没人附和她。
于是她盯上了坐在一旁的童欣。
“童欣,给你看张照片,”二姑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正待童欣诧异之际,二姑已然把手机递了过来,一张国字脸的男人照片赫然出现在视线里,她说:“这个男的你觉得怎么样?二姑把他说给你好不好?”
童欣讪讪一笑,“二姑,奶奶今天刚下葬,说这些好像不太好哦!”
“啧,有什么关系?”二姑瞥了她一眼,“你奶奶可疼你哩,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你看你啊,今年都三十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像你表姐就比你大半个月,两个小孩都上小学了。”
到了这个年纪,走到哪里,都要被催婚,童欣早就习以为常,说辞总是轮换着来,“二姑,我今年事业正在关键上,实在分不出时间来谈恋爱。”
“呵呵,事业?女孩子要什么事业喽!还是嫁人比较重要。”二姑说:“再说了,你在外工作那么多年,也没赚多少钱给你父母花。看看我们家玲玲,嫁得好,我跟你二姑父过得多好,在市里给我们买了房,又买了车,每个月还给家用,日子可滋润了。”
二姑继续絮絮叨叨,“二姑给你介绍的这个男的,虽说离异还有两个孩子,但家里是做生意的,在市里还有好几个铺面,你嫁过去,日子肯定比你现在过得滋润。哈哈,孩子你不想生都行,现成的呢。再说你,你总说拼事业、事业的,就你读的那个二流大学,能拼出什么事业来?还是嫁人好。”
一旁搓麻将的大伯突然插话,“是啊,都一把年纪了,还挑什么?赶紧嫁出去,不然给村子里的人笑话。”
童欣沉默着,没搭话。
表姐望玲幽幽地看了一眼过来,说:“哎呀,你们不知道吗?我们欣欣喜欢的可是大明星,哪里看得上什么普通男人。”
这话说的童欣细眉微蹙,愠怒地看了表姐望玲一眼。
“二筒,”大伯丢出一个麻将,又侧头过来说:“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懂事点,让你爸妈操心。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幸好不是我女儿,不然可得把我气死了。”
童欣忍不住回了句,“那可幸亏不是,不然您现在就打不上麻将了。”
“你——”大伯听了个清楚,他在市里一所高中当校长,人脉广,又有钱,在整个家族里面,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威望是一等一的。
没想到过童欣这么个小辈居然敢顶嘴,咒他死!当即就发了作,摔了手里的麻将,“你再说一遍!怎么我还说错你了?恩?”
客厅里骤然静下来,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从长辈、平辈以及小辈齐刷刷地向童欣和大伯看来。
厨房里的童欣爸妈也听见了动静,童欣爸爸走了出来,诧异问道:“怎么了这是?”
“老三,管管你这没教养的女儿,我好心教导她,她居然咒我死!还有没有一点小辈的样子?”大伯厉声斥道。
“小孩子不懂事,大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童欣爸爸对他大哥陪着笑,旋即看向童欣,严肃地说:“你啊,还不快跟你大伯说对不起。”
童欣咬着唇,看着在大伯面前无限卑微的爸爸,实在不能明白爸爸在想什么,兄弟间可以是兄友弟恭,但不能是一昧没底线的顺从。往日在父母前面柔顺的童欣,这回怎么也不愿意低头,向大伯说对不起。
“呵呵,”大伯叉着腰,嗤声道:“老三,你可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
“大哥,你看在我面子上,不要跟她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童欣爸爸也心疼女儿,不愿意强迫,“要不我帮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了!她以后不敢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有什么面子?”大伯指着童父的鼻子骂,说:“怎么?妈没了,你就觉得家里的房子都是你的了?等拆迁了,你就能压我们一头了?给你面子?我告诉你,这房子我们也都有一份。”
农村的地,本来就不值钱,更何况是童欣老家偏僻得不行。
这二十几年来,大伯他们掏空了他们父母的存款在市里买了房,安了家。
后来爷爷奶奶年纪大生病需要人照顾,大伯他们以工作忙为由,又把老家的房子和地作为补偿,让童欣的父母照顾,还以给了房子和地的名义,不给赡养费,都是童欣父母出钱出力照顾的。
如今政府要在童欣老家开矿,要征收土地,以房子和农田的面积予以补偿款,大伯他们又来抢房子和地了。
“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事来?”童父就算再傻,也知道决不能松口,拆迁款在如今这个年代,就只够在市里买一套房,要是松口分钱,等房子拆掉了,他们连安身的房子都买不起。
“搁这装糊涂呢,”大伯冷笑,“没想到老三平时看着憨厚老实,原来却是最狡猾的一个啊!还想独吞了老家的拆迁款。”
接下来,事情就开始不可控了,大房、二房、四房,再加上童欣家,四家人吵得不可开交,要分拆迁款,大伯仗着自己是老大,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儿子又是奶奶最疼的小孙子,要求分多份!
开始还是吵,发展到后来,直接打了起来,最后以大伯摔了一跤,磕到了头流血,大堂哥急急忙忙送他去县里的医院,大伯却不愿意去,以伤势胁迫童父松口,愿意分拆迁款,这才同意去医院治伤。
二姑、四叔以大伯马首是瞻,也开车跟着一块去了医院。
“呜呜……”房间里,童欣的妈妈一直在哭,“这日子没法过了!从前你爷爷奶奶生病在世的时候,他们都不管,嫌麻烦。觉得老家的地和破屋不值几个钱,就把地给了我们,让我们出钱出力的照顾你爷爷奶奶,现在他们都没了,政府要收地,他们又来抢!这天底下哪有叫他们全占了去的好处。”
说着,她又一把拉住童欣的手,哭道:“欣欣,你不要像妈妈一样,找了你爸这么个没用的。一辈子被孝道绑住,困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如今落得个一无是处,反倒叫人处处欺压的地步。”
童欣妈妈又哭诉起来这三十年来,在这个家里,怎么受苦,怎么受童欣奶奶的磋磨,哭干眼泪,哭到力竭,才昏睡了过去。
童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出门去,发觉童父在二楼的露台上坐着,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杆旱烟,但不怎么会抽,被呛得直咳嗽,这旱烟杆还是过世的爷爷的。
“爸,夜深露重,怎么在这里坐着?”童欣顺手去给他拿了一件外套。
童父披上了,又抽了两口旱烟,随即叹气不停,“欣欣,你爸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童欣没作声,按了下手机的侧边,屏幕亮了起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大伯他们应该不会回来了。爸,歇息去吧。”
童父见童欣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重重地叹了一声气,知道肯定在女儿心里,自己是没有用的。他瞥到童欣手机屏幕,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这就是望玲说的,你喜欢的大明星?”
童欣低头望了一眼手机屏幕,她用的是自己喜欢的偶像的壁纸,“恩,是喜欢的偶像。”停顿了下后,又补充说:“不过我现在单身,只是因为没有碰到其他喜欢的人。”
童父挠着头,嘿嘿一笑说:“是个帅小伙呀。像你爸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好多女孩子都喜欢我,可我偏就叫你妈妈套住了。”
童欣看了一眼父亲,在灯光下,他皮肤又黑又粗糙,眼角长了皱纹,脸上还有一道因为做农活留下的伤疤,穿着一身农村中年男人一式的藏青色夹克衫,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这样,怎么可能是他年轻时说的俊后生,反正她是不信的。